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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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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日之中,整個京城都人心惶惶。從那日午後,便不僅是皇帝的親衛羽林衛出動搜人了,連京中的禁軍都出來找尋。

阿翎被那男子塞了藥,也不敢輕舉妄動,將其安置好,又回了定國公府讓夏侯轅替自己看看。夏侯轅替她把了脈,又叫她回去,說給點時間。阿翎應下後,轉頭又去了皇宮去探望被行刺的皇帝。

阿翎一日中來了兩回,帝後倒也不驚訝,將她引到身邊坐下:“翎姐兒怎麽又來了?”

“外甥女兒跟清晏在外面,見了幾位羽林衛,說是舅舅遇刺了?”阿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氣色很好的皇帝,“舅舅還好麽?”

“尚好。”皇帝笑得溫和,“不過是個逆賊罷了,只是斷然沒有為虎作倀的理由。”又如同小時候一般撫著阿翎的腦袋,“羽林衛都統領了一頓板子,現在還在帶傷搜查呢。”

刺客都放了進來,只是一頓板子?阿翎對此表示不可置信,再想想自家舅舅陰柴家的事,腦子裏大概也有了個判斷。還用說麽?說不準又是舅舅眼中釘肉中刺,隨便一個理由就能將其拿下了。

捏了捏眉心,舅舅一個壞心思,然後自己就成了替罪羊,被灌了□□不說,還不知道自家小哥哥能不能配制出解藥。

正在腹誹,皇後已然剝出了一粒蓮子餵到阿翎唇邊:“沒白費了咱們疼你,果果是個有孝心的孩子。”

阿翎微笑道:“雖說叫的是舅舅舅母,只是誰不知道果果是將二位當做爹娘一般孝敬的?”阿翎一邁這樣說著,一邁湊上前賣乖。

皇帝依舊是笑得謙和,修長的指尖屈起敲了敲桌面,低聲道:“果果,你常在外走動,若是遇著了一個身受重傷的,可千萬要將他交出來。”

阿翎腦門上冷汗都要下來了,忙笑道:“舅舅說得是。且不說我沒有那樣的膽子,單只他是行刺舅舅未遂的,我就不能讓他好過了。”前提是自己小命沒在他手中。

皇帝與皇後相視一笑,那笑容中說不出的詭異,阿翎覺得背上汗毛都立起來了。慌忙找了個理由,告退了。

出了宮,四下看看確定沒被人跟蹤,阿翎這才命車夫朝著那男子的藏身之所而去。現在那叫個逮著個燙手山芋,那男子什麽時候能醒還不知道,要是今晚醒不過來……阿翎沈了沈心,決定一會子就去搜那家夥的身。

馬車緩悠悠轉進一處小院,阿翎下了車,命車夫守在門前,輾轉進了屋。地上散亂著帶血的紗布,床前正在忙活的中年婦人正是阿翎的乳母麗娘。見阿翎來,麗娘忙打了個千:“大姑娘。”

“媽媽不必多禮。”阿翎扶了她一把,又看著床上臉色有些蒼白的男子,“不知他如何了。”

“血是止住了,只是身子太虛弱,方才煎了大姑娘命人送來的老參吊著性命,想來還要一會子才能醒。”麗娘頗明醫理,雖不如某只死腹黑,但也是勝過阿翎這樣一竅不通的甚多,“只要醒了,想來就是好了。”頓了頓,還是不解問,“只是,此人既然是大姑娘和姑爺的朋友,為何不請回府中?如此未免……”一股子置辦個小院養個小白臉的感覺……

“只怕招惹了什麽仇人,要是給爹爹娘親惹來禍端,可不好了。”這貨可是個反賊!要是領回去了,皇帝一惱之下,整個夏侯家都要端了吧。

麗娘思忖些,也是這個理兒,也就收拾了東西:“大姑娘且看顧著些,老奴拾掇一會兒便回來。”

阿翎頷首,目送麗娘去了後,躡手躡腳行到男子身邊,探入他懷中,看看有沒有解藥。那男子原本俊美,雖說此時面色蒼白,但總歸還是不掩俊色。聽得他呼吸沈沈,阿翎也不敢動靜太大,只恐吵醒了他。誰想他眉頭忽然一皺,阿翎一怔,正待收手,門板又輕輕響了一聲,唬得阿翎差點斷了性命,猛的收手,卻碰到一個硬物,順勢扯了出來。

回頭,蕭清晏抱臂立在門前,看著阿翎鬼鬼祟祟的舉動,揶揄道:“娘子好生的,趁為夫的不在,竟是輕薄起了別人。”

阿翎抓了一羊脂玉瓶在手中,聽這話忙笑嘻嘻的湊近他,挽住他的手臂:“絕沒有,我只願輕薄你。”

蕭清晏抿著唇笑,目光又落在那男子身上,伸手便攬了阿翎在懷:“果真?”

“果真果真。”阿翎道,“夫君你貌比潘安面如冠玉,我哪裏有那樣的心思?”又揚了揚手中的玉瓶,打開瓶塞,傾出幾粒丸藥,“只怕解藥就在其中。”

“別胡亂吃。”蕭清晏負手而立,“他身懷毒/藥,旁的也說不清,萬一又是毒,你可得不償失。”

阿翎本也這個意思,忙將藥丸放回去,便聽到床上“唔”了一聲,轉頭,那男子已然醒轉,半撐著身子,一眼看到阿翎手中的玉瓶,嘴角掛上冷笑:“有點意思,你怎的不吃?吃下去了,便是大羅金仙都救不了你。”又看著蕭清晏,臉色頓變,“你竟敢告訴別人!”

“你才是別人。”阿翎糾正他,“這是我夫君,如何能算別人?”

那男子默了默,看向阿翎,忽然就笑出來:“純儀帝姬,好端端的,如何換了夫君?”

阿翎嘴角動了動,看著那男子,自覺他年歲不老,說話卻一副是母親故人的模樣。還沒說話,那男子捂了捂眼,自嘲起來:“是我糊塗了,純儀如今當是美人遲暮,如何也不是你這個樣子。”

“兄臺不如將解藥拿來,也好大路朝天各走一邊。”蕭清晏正色道,“畢竟兄臺刺君,乃是死罪一條,內子犯不著與你一起死。”

那男子忽然大笑起來:“我就是讓她死又如何?總歸這丫頭定是純儀之女,叫她死了,新仇舊恨,倒也是了結了不少。”

這不是活脫脫遇上了一個瘋子麽……阿翎沈了沈呼吸:“你與我娘親有什麽深仇大恨!”

“我與你娘並無深仇大恨,卻與你舅舅和你爹有大仇!”他說著臉色越發的難看了,“我宋家滿門,若非是你爹,又怎會……”

宋家?!阿翎一怔,被蕭清晏護在身後,低聲道:“只怕是當年宋將軍的家眷……”

宋將軍?見阿翎愈發糊塗,蕭清晏也是笑出來,當年她還沒出生,就是他,也只是聽過些,未曾親眼見到。

那位宋將軍就是當年與定國公同為撫遠大將軍的人,這其實不重要,重要的是,他是當年秦王沈珩的岳父。秦王謀逆之時,若無宋家的兵權支持,他哪有那資本起勢?而後兩軍對陣,定國公斬宋將軍於刀下,宋家滿門,成年男子皆斬首,餘者發配嶺南,女子則是充營妓。

念及此,蕭清晏思量片刻,臉色便如常了:“原來如此,無怪皇上費盡心力要殺你。”皇帝費盡心力要找那些秦王謀逆餘孽,如今有一個又進京了,皇帝怎能不動殺心?

那男子冷笑道:“你切莫忘了,你妻子的性命還握在我手中。”

“我沒忘,也不敢忘。”蕭清晏將阿翎拉到懷裏,與此同時,院中忽然響起門板被重重推到墻上的碰撞聲,男子臉色一變:“你做了什麽?”

“我能做什麽?”蕭清晏微笑,摟著阿翎的手愈發緊了,“無非就是與往日同在羽林衛中當差的兄弟們打了個招呼罷了。”

那男子臉色頓時跟吃了翔一樣:“她的性命握在我手上,你沒有半點顧忌?!”

“我做什麽要有顧忌?”蕭清晏轉頭看著阿翎,“總歸,你也不會救內子的。若是死得重於泰山,夫人也是死得其所了。”

阿翎看著蕭清晏,忽然就覺得喉中有些哽咽,雖說知道這個時候不該有顧忌,但這樣被不管不顧,阿翎還是委屈得很。蕭清晏見她眼中淚水幾欲奪眶,還是狠下心不去看,笑得從容:“若是我夫妻二人性命能換一個逆賊身死,尚能算劃算。”

院中男子的交談聲已經傳來:“我說清晏,不是說好的你給情報麽?咱們兄弟一場,可別讓兄弟們沒功勞啊。”說話間,還有金鐵相撞之聲,明擺著是刀戟的聲音。

“你們等等,我馬上出來。”蕭清晏一面說,一面對著男子笑。那男子整張臉都黑了,目光游移的看著蕭清晏和埋首在他懷裏的阿翎,沈聲道:“我把解藥給你,你保我。”

“要給現在就給吧。”蕭清晏微笑著看著他,“你不給也可以,總歸你也跑不掉,內子的性命,比起江山社稷,又算什麽?”

阿翎抖了抖,見蕭清晏壓根兒就沒將自己性命當回事,心裏那個憋屈,掙紮卻被他將腦袋緊緊按在懷裏。

男子就那麽看著蕭清晏,低聲道:“她手中那瓶子,裏面有一粒紅色的藥丸,用水兌化了,給她服了就好。”又看著蕭清晏,目光之銳利像是要將他穿透。

蕭清晏揚眉一笑,對門外朗聲道:“進來吧。”

那男子聞言變色,叫道:“你出賣我!”

“我幾時應承你了?”蕭清晏這才放開阿翎,見她一雙眼睛都哭紅了,忙柔聲哄起來,全然不管那男子的氣急敗壞的吼聲。

門頓時被打開,門前站著一個一手鍋鏟一手菜刀的健碩男子,一進門見蕭清晏和阿翎抱在一處,忙退出去,憨憨的說:“姑爺,你吩咐的,我都做好了。”

阿翎方才瞧見那男子,知道那是麗娘的兒子,方才那刀戟聲,應該就是他用菜刀和鍋鏟撞出來的。蕭清晏使詐陰這男子呢!當下破涕為笑:“我還以為你不疼我了……”

“怎會?只是阿轅那頭不知道要多久,總是不能拖的。”蕭清晏笑道,轉頭看著一臉灰白的男子,“對這種人,我若是緊張你一點半點,他定會以為拿捏住了咱們。”

那男子咬著牙:“好一個聰明人!你現在預備如何!”

“我不預備如何。”蕭清晏話音剛落,便聽到院中又開始吵鬧了:“出了什麽事?不妨報上來聽聽吧。”話音未落,一陣腳步聲極快的散到了院中各處。

“是方都統。”蕭清晏在羽林衛中當過差,一聽這聲音就知道,更何況,先把守住各處出入口,這的確是羽林衛慣用的招數。

“裏面的人,可曾方便出來說話?”方皓玟負手立在院中,目光炯炯的看著門前麗娘那左手菜刀右手鍋鏟的兒子,“此處沒有你的事了,下去吧。”

那漢子雖說有心護著自家姑娘姑爺,但被方皓玟身上不怒自威的氣勢所震懾,還是諾諾的去了。方皓玟就那麽看著房門,倒是萬分淡然的模樣。

門響了一聲,阿翎倒是大馬金刀的走出去,笑道:“方都統,這樣大的排場,曉得的知道你在執行舅舅的命令,不曉得的,還以為你帶著一隊人擅闖民宅,要幹那強盜的勾當。”又乖乖巧巧一笑,“難道方都統是知道我與外子在此,是來與外子敘舊的?”

方皓玟拱手道:“王姬金安。臣方才得到消息,說是此處有異,便來看看是否是逆賊,不曉得王姬和世子怎在此處?”

阿翎不答反笑,坦然的指著門中:“你這話,倒是我夫妻二人知情不報了?都統不信,就請自己進去搜吧,若是搜不到,別管本王姬不給你情面。”

方皓玟沈吟片刻,還沒來得及下令,麗娘便從後廚閃出,哭叫道:“官爺,民婦可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,如何能招惹到官爺?”又轉頭看向阿翎,“王姬可要為民婦做主。”

“媽媽你放心就是。”阿翎不卑不亢的退到蕭清晏身後,看著方皓玟徑直走進了房中,一雙眼睛好比鷹眼般銳利,將屋中上下打量了一遍,忽然揚起笑容來,叫阿翎心都懸起來,蕭清晏握了握她的手,轉頭問:“方都統發現什麽了?”

方皓玟微笑道:“並未,只是王姬和世子,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?”

“我與外子來探望我的乳母。”阿翎指著麗娘道,“想來我為乳娘置辦一處院落,不必知會舅舅吧?自然也不必知會都統了。”

方皓玟拱手道:“是臣孟浪了,王姬恕罪。”疾步退出去,對滿院子站好了方位的羽林衛們揮了揮手,“撤退。”

眾人得了令,立馬向外而去,待其出了門。阿翎剛松了口氣,正要將那男子從衣櫃中挪出來,被蕭清晏一把按住:“果兒,別慌,他們還會回來。”

阿翎心中一顫,忙頷首稱是。

果不其然,不多時之後,方皓玟又單獨回來,說是要向阿翎賠罪,特意去置辦了些吃食來。阿翎剛吃了解藥,嘴中苦澀,也就來者不拒了。

蕭清晏一面給阿翎餵了,一面含笑看著目光犀利打量屋中的方皓玟:“都統若是無事,便歸去吧。清晏與內子也要去了。”

方皓玟含笑道:“如此,便不叨擾了。”又深深看了一眼衣櫃,這才退了出去。

一路到了門外,羽林衛副都統忙迎上來:“大人……”

“元熙王姬護著他,咱們沒法子。”這位小王姬素來得寵,夏侯一家忠君愛國,斷然也不是什麽窩藏逆賊的,想來是被脅迫所致。只是這樣戳破了,便是坐實了阿翎的罪名,皇帝那頭怎麽想還不一定。利弊權衡之下,方皓玟還是決定守株待兔,“派些人守在四周,只要王姬和清晏一出來,你們便進去抓那賊人!”

卻說阿翎夫婦前腳剛走,那院落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,羽林衛們不免變色,忙去救人。麗娘和其兒子灰頭土臉的被救出來,其餘的,也都燒成灰了。方皓玟不免氣惱,轉頭,卻見蕭清晏和阿翎立在身後:“沒成想,乳娘竟然什麽都沒了。”

“讓她回她最熟悉的院落吧。”蕭清晏低聲道,“人這輩子,落了難,總會回他最熟悉的地方。”說到這裏,讓阿翎回去喚車夫。他擡著頭,看著方皓玟,“都統說,是不是?”

方皓玟聞言,忽然笑出來,看著蕭清晏,忽然咬緊了後槽牙:“混小子,真有你的!”

“都統誇讚了。”蕭清晏陪在阿翎身邊,“為人夫君,不可不顧妻子性命;為人臣子,不可不顧君王之命。”

“那你可知道,天地君親師,君王永遠高於親人!”方皓玟低聲道,身後一片灰燼,什麽都不剩。站在這樣的狼藉中,他的臉色似乎有些發青。

“蕭家人眼中,權位可棄。彼時處江湖其遠,何必再憂其君?”蕭清晏登上馬車,“只是一生摯愛,卻是不能丟棄的,還請都統諒解。”

方皓玟牙都咬酸了,還是沒能說出什麽來。只能任夫妻二人去了。

阿翎坐在馬車中,順勢躺在蕭清晏懷中,在他胸膛上畫著圈:“你這麽賣那人真的好嗎?方都統到時候,在通往嶺南的路上設伏,雖說那是流放之地,但也是最熟悉的地方了,那人自然就被抓了。”

“你應承那人的救他你做了,我應承他交出解藥就保他一回也做了。”他笑道,“畢竟還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,總是不能包庇的。”

“夫君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!”略一嗔怪,被他捉了手放在唇邊吻了吻:“果兒嫌棄我了?”

“怎會?”耳邊是馬車碾過青石板道的聲音,阿翎瞇上眼,低聲吟唱道,“得成比目何辭死,願作鴛鴦不羨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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